我道：“你不用管我……”
玲珑道：“我们今夜先找地方休息，来日方长，既要斗，便要暗中积攒人手。在此之前，绝不可走漏任何风声。”
我心中明白，要想对付琅枫庭院这样的名门世家，必须有十足的证据。找到证据前若被他们发觉，恐怕他们会先下手为强。
……
我们出了凝华府，找到一家名为“兰亭”的客栈。客房围院子而建，院子中栽满了花草，四面摆了一些大水缸，像是给人沐浴盛水用。
我们进入一楼的一间客房，玲珑从何易清给的盒子里拿出一颗宝石，剩下的宝石却让雪雀叼着送给了周边的贫苦百姓。
我想起她此前给过我一颗“猫脸石”，不禁问道：“你为什么做这些事？”
我看出她绝不是为了银子，也不是为了这些宝物。
玲珑笑了笑，道：“做任何事，‘有趣’和‘有意义’都很重要，两点都占或只占其一都是很幸福的事。对我来说，闯荡江湖和为别人解决问题，正是如此。”
玲珑自小在江湖中长大，无拘无束惯了。她心性单纯而阳光，热情而活泼，即便是在众多江湖女子中都很少见。
她的武功更是不拘一格，常能以别人想象不到的方式创新武学。一些武林人士修习武功，不过是以真气激发武功威力，而她却能将武功融入身体，提升动作能力及强度，甚至将真气融入别的物事，并加以控制。
我看着玲珑爽朗的笑容，忽然想起了她那身武学，心中莫名有些颤动。
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女，却为何要学武功？为何会有如此高的武功？
她这般漂亮，在她这个年纪，许多女子都是每日和闺蜜相聚，或和一些少年公子出门游玩。平时便是花钱买些漂亮衣裳，买些胭脂水粉，享受着男子的追求爱慕。
而看到她的身手武功，我能想象到她花了多少时间修习，受了多少磨难，吃了多少苦，甚至私底下流了多少血汗与眼泪——谁的武功也不是天生的，即便有天赋，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修习。
只是，她为什么要付出这一切，为什么要这般拼命的修炼武学……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玲珑瞧着我的眼睛。
我闻言怔了一怔，玲珑笑道：“你的眼里可藏不住话，你是奇怪什么？”
我怔怔道：“你的武功……”
玲珑道：“你是奇怪我的武功为什么如此之高么？”
我没有说话。
玲珑走到窗前，转目望着窗外，缓缓道：“越体验过依靠别人的滋味儿，越明白靠别人不如靠自己……人便是这样成长的。”
我心神一颤，眼前浮现出了唐怜双的模样。
自进入江湖，我便想要依赖各种各样的人。我依赖殷海棠殷大侠，靠他对敌“妄语鬼”郭双鹤。依赖老僧，想让他成为我流落江湖的引路人。依赖慕长欢，想让他帮我扫除一切敌人。依赖唐怜双，想始终有她陪伴在身边行走江湖路……
为什么……我总是在依赖别人。
我心中剧烈疼痛起来，唐怜双的模样不断在我眼前浮现，经历的那些事在脑海中跌宕起伏，直到那柄白虎剑“嗤”的穿透我的肩胛骨……
我手按胸口，大口喘息，连开口说话的力量都消失了。
“和她在一起，你快乐么？”玲珑的声音忽然道。
我愣在当地。想起怜双武功比我高，总是帮我，我却为她做不了什么。我做事总没有信心，甚至面对人生，没有任何目标，也没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价值和意义。而她那么好强、自信，有明确的信念，在她面前，我总是感到自己软弱无能……
这样的我，怎么可能快乐……
过了半晌，玲珑缓缓道：“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，时刻感受到自己的卑微，自己的无力，甚至无能……那你或许就不应该和她在一起。”
她凝望着窗外，轻声道：“如果一个人的心上人，时刻让自己感受到卑微，无力，无能……或许对彼此来说，都不是一个对的人。”
我抓着胸口的手松了下来，垂首，默默不语。
玲珑长长的睫毛微微晃动，轻轻问道：“你喜欢的那个女孩，她叫什么名字？”
我微微张口，却无法说出她的名字。只因她的名字已化成了一块烙铁，一旦说出，便会烫伤我的口，灼伤我的心……
因为她的离去，我心中总是充满痛苦，无法克制。因为太过痛苦，我甚至期望自己能够忘记她。
——选择忘记是否比选择永远铭记更难？一直想念着她的确会令我痛苦百倍，可真要我忘记她，我心中的刀伤何止千倍。
玲珑轻轻转过身，凝视着我的眼睛，道：“人生的无奈和痛苦便在于，我们的很多选择并不在‘好’与‘不好’之间，更多的是‘两害相权取其轻’。”
我明白的，在这种痛苦的选择之间，我只能选择不断地回想起她，感受日日夜夜的痛苦。即便如此，也比让我忘记她好受些。
“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。”玲珑道，“曾经有一个家境不错的少年，喜欢上一个女孩。那个女孩十六七岁，长相颇为貌美。但女孩没看上少年，自然拒绝了他。”
……
男孩喜欢她的坦率和真诚，喜欢她的天真和可爱，喜欢她的活泼与乐观，于是虽然拒绝，内心的情愫依旧不断。
过了三年后，女孩依旧貌美如花，这天忽然回过头去找他，他却出言拒绝了。
女孩离去后，有朋友问那个少年：“难道你已经移情别恋？抑或想抬高身价，刻意让对方难堪？”
“都不是。”少年道。
他望着那女孩离去的方向：“仅仅是因为，这时的她，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。”
这时的她，已经历了许多挫折，可能是男女感情，可能是世俗之事，可能是家庭问题。但不论是哪种，她表现的都不再快乐，不再坦率，不再真诚……她身上的天真、活泼、乐观也消失不见了。她由内而外地改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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