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年轻人缓步前行，姜月明籍此放缓脚步，柔声问道：“师兄，这么多年你有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姑娘？”
男人身躯滞涩，然后又恢复正常，他多想说，第一次心动还是因为你假扮的林婉，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，随口敷衍道：“不曾。”
四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性格，人生看似短暂时光，实际上岁月漫长。
姜月明抬头看了看月亮，眼神晦暗与明亮交加，只不过慢步行走的少年没有发觉，或者说发现了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，“剑门山的规矩我大概清楚，师兄是最后一代弟子，也是今后弟子的小师叔，唯心道剑的份量我大抵还是清楚的，免不了有些豪门贵阀登门拜访。”
男人淡然一笑，仿佛又回到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，“这哪能说的清楚，那这个大家闺秀，最闹人心了。远不如我在剑门山来到逍遥自在。”
姜月明上下打量心上人，呵呵笑道：“那师兄你有没有想过，我也是那些个你口中的大家闺秀之一呢？”
姜月明本向想打趣男子，顺带着拉近关系，不料男人脸色兀的暗淡，手掌不自觉的抵住腰间。
姜月明瞬间胆寒，遍体生寒。
男人沉默片刻，还是说出了心里话，“姜姑娘，人生来难为，所以才更加珍惜，我不计较得失，不代表我喜欢的人一样我不计较。”
女人笑道：“世界上最卑贱的言语就是欢喜，我难，她也难，我是她，可我难道不能是她？”
男人似乎想通了某个关隘，眉头舒展，抵住剑柄的手挪了一寸，笑道：“我自修为浅薄，仍然知晓何为不得，儒家至理我不懂，我只有一剑罢了。”
男人想了想，似乎是觉得不妥，补充了一句，“一剑之外还有一剑。”
那女子停顿了一瞬间，蓦然哈哈大笑，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，“一剑两剑有甚的区别，你若是杀情证道，我倒是敬你三份，我与这丫头本为一次，杀我等于杀她，你又该当如何？。”
男子右手拍了拍剑柄，将脖子上环绕的吊坠拽了下来，紧紧地握在掌心，平静开口解释，“姜姑娘不是好人，我一直都知道的，但是你更坏，即便你是师娘的福荫，也必须死，来这里之前我很迷茫，但是我现在不一样了，道长说的话我都记得，其实有部分是针对你的。”
女子伫立停步，止不住的颤抖，仍是心中就骄傲倔强占据上讽刺，抬起头，扮作少女的语气模样，倨傲问道：“师兄何以见得我非我？只是因为我违背本心？你要知晓，你认识的师妹，已经是四年前的旧人了！”
男子没有回头，左侧腰间的一把佩剑剑意高涨，男人拇指抵住剑柄，寒芒四射，剑身出鞘两寸，“月明就是月明，而不是你这个失意人！”
一时间，剑拔弩张。
姜月明惨然笑道：“生死无有定数，读书人视我为因障，道家欲除我后快，王朝将我视作契机，我能怎么办？”
年轻剑客不以为意，腰间道剑出鞘过半，“道理就是道理，你不对，就是不对。”
“这么说是没的聊了？”年轻女子一改凄惨神态，眼中讥讽占据上风，就像神只俯视蚂蚁，身躯节节拔高，挺天立地。
百里之外白衣剑客哈哈大笑，摇头叹息身侧只有洗脚水酿造的酒水，这杯酒苦涩，又有些韵味无穷，白衣剑客不敢细细品尝，生怕自家留下些难以启齿的因果，故而笑道：“道长啊，你还是太年轻了，我这徒儿天生聪慧，特喜欢钻牛角尖，你的算盘怕是要失望了。”
剑客对年的落魄算命先生不以为意，一手拄着旗帆摇晃，念念有词，“生者为小，三叩首，死者为大......“
白衣剑客想起往事，一百多年前，曾有个女子说过这句话，剑客当时嗤之以鼻，以至于后来的百年时间里，再也没上过哪怕一炷香。
魂魄死亡之后，哪怕机缘流转，侥幸转生也会丢失前世记忆。
那个笑如春日的女孩，白衣剑客再也见不到了。
所以徒儿和姜月明，在他心里的份量，比起弟子来说尤有份量，剑客腰间宝剑已经出鞘，仍是吊儿郎当的性情，呵呵笑道：“道长啊，清官难断家务事。”
月色中，男人与女子相视而对，男人腰间的宝剑已经全部出鞘，气息从绛宫窜出，沿着下三穴环绕，最终汇聚于观想法的泥丸中，剑势已成，蓄势待发。
年轻女子蓦然出手，一手抓来，随着法术施展，一层层记忆重叠，恍若地下冥府中掌管今世前生的官吏。
男子巍然不动，紧紧抓着胸中的一口气息，手中道剑向前斩出。
势如破竹的剑气。
少年明白了很多，剑气明亮。
女子抵抗的尤为艰难，被剑气一寸寸逼退最终消失在村庄之外，与此一起消失的是那个十二岁女孩的天真烂漫，男子低下头，叹了口气，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，“姜姑娘，来日方长。”
人不向阳，枯萎自生。
少年转身，踏步离去，奇怪的是，本该握剑的右手，稍稍向后伸展，掌心攥着一只纤细如白玉的手掌。
少年前行，身后之人亦然，正契合落魄道人的最后那一句话，郎情切，妻相随，正反无畏，起码少年是这样想着的。
白衣剑客突然捧腹大笑，眉眼挤满了喜悦，看着落魄道士模样的世外高人，笑的合不拢嘴，“道长啊，道长啊。”
道士皱皱眉，然后施以大礼，凄惨笑道：“拜见无涯先生。”
白衣剑客笑而不语。
白衣剑客转过头，徒儿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夜色中，隐约间，剑客露出笑意。
在他的视线中，男人牵着小女孩，有说有笑，剑客黯然神伤，抢过落魄道士手里的酒壶，狠灌了一大口，“玄冥不可望，北斗不可量，人心啊，最难测。”
落魄道士没有被抢琼浆玉液的恼怒，打趣道：“寡妇的洗脚水，可不常喝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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