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栋楼被打扫得一尘不染，唯一住了人的房间却被上了锁，陈宇东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。
他目光谨慎地撇了一眼陆灼，解释了一句：
“从前夫人除了不能出大门以外，整栋楼都是可以自由活动的。这次病情加重，为了夫人的安全，才缩小了活动范围。”
说完，便对两人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陈宇东很有眼色，待两人进去后便识趣地离开，避免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。
一走进房间，谢知意便感觉到一股浓重的压抑感。
房间虽然很宽敞，四周的窗子却被封死，估计是怕苏芩寻死。
墙面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，谢知意仔细看过去，发现大多都是陆灼的照片。
小到抱着奶瓶、大到去年开学学生代表讲话的照片，各种角度，应有尽有。
其中一张小陆灼穿着黄色的蓬蓬裙，编着假发辫子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看上去还是幼儿园时期，六一节目表演后拍的照片。
小小的奶团子，额心一点朱砂，与他眼尾的朱砂痣遥遥呼应，唇红齿白的，看上去就是个美人胚子，有倾国倾城之资。
只是小小年纪就眸光沉寂，眉头微微皱着，看起来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早熟。
谢知意忍俊不禁，全然忘了两人之前的冷战。
一扭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，她才想起他们一路上过来都没说话，眼神一缩，有些别扭地别过头。
“六一出的节目，班上女生少了一个，就让我扮成女生了。”陆灼轻咳一声，解释道。
他可没啥特殊爱好。
两人之间隐约的隔阂，也因为这个小插曲拉进了不少。
她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陆灼小时候的诸多照片，嘴角弯了弯：“你小时候挺可爱的嘛，就是老是皱着眉，像个......”
似曾相识的话让陆灼心中猛地一跳，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她。
只见她苦恼地想了想形容词，忽然眼睛一亮：“对！像个小老头！”
他深深地看着她，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，终究也没有说出一句话。
一路看过去，谢知意发现一个问题：陆灼近十年的照片，明显不是正当拍摄的角度居多。
难不成苏芩被软禁在这里的十年，请了人跟踪偷拍陆灼？
照片数量巨大，很难一次性看完，她一眼扫过去，目光落到了最角落的一张照片上。
少男少女在夕阳下并肩走在小巷子里，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地距离，同色系的衣裳看上去像极了情侣装，整个画面都洋溢着青春纯爱的气息。
这是......她和陆灼。
好像是排练完话剧后，去吃馄饨回去的路上。
发现了第一张有她的照片后，随之看到了更多，无一不是偷拍的角度。
谢知意心中发麻，现在可以肯定了——苏芩一定是请了人一直在跟踪他们。
房间的尽头传来脚步声，随即一个颤抖的女声传入两人耳中：
“你...你们......还活着？”
侧目看过去，苏芩扶着门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，身后的里间应该就是她的卧房。
谢知意看到苏芩时，视觉也受到了冲击，忍不住露出讶异的表情。
短短半个月，她好像受到了很大的精神折磨，瘦了一大圈，面容枯槁，发丝都白了不少。
比上次看到她时，起码老了十几岁。
陆灼神色冷淡，声音微微发紧：“你...怎么成这样了？”
他的声音将苏芩拉入现实，她狼狈地移开视线。
房间沉默了半晌，苏芩再次看向两人。
这次，她好像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冷漠无情的模样，目光陡然尖锐了起来，盯着这两个“不速之客”，毫不客气地表达自己的“不欢迎”：
“我不想看到你们，赶紧走吧。”
仿佛在告诉他们，刚刚那个脸上脆弱和惊喜交织的人并不是她，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。
谢知意目光审视着这个矛盾的女人：“既然不想看到我们，又为什么拍这么多照片。”
苏芩被问住，一时无言。
她现在精神正常，看上去没有那么强的攻击力，整个人柔和了许多。
瘦弱的身影看着还有些许可怜。
“您的执念太深了，也该放下了。”谢知意叹道，“陆灼已经被您杀死一次了，您还想再杀死他一次吗？”
此话一出，如深水炸弹一般，在苏芩和陆灼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，两人皆是一怔。
苏芩眼眶迅速浮红，她最痛恨的两个人早已化成一抔黄土，她也年近50，半截身子入土的人。
上次发病清醒过来后，在陆老爷子的授意之下，有人告诉了她事情经过，她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，几天几夜没能合眼。
起初她不知道自己夜夜失眠的原因何在，毕竟她内心从不认为自己对陆灼这个孩子是有感情的。
直到她看到陆灼婴儿时期的照片，恍然想起他牙牙学语时，笨拙地说出第一句话：“妈...妈......”
那时的她愣了一下，保姆放下手中的相机，惊喜地对她说：“夫人，小少爷会喊妈妈了！”
只是小小的他，并没有得到她的好脸色。
她压抑住心中不断泛出的柔软，厌恶地撇过头：“吵死了！把他抱走！看到他就烦！”
保姆诚惶诚恐地将他抱走。
小孩子懂什么，他只知道自己离妈妈原来越远，黑珍珠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：“妈妈......”
那奶乎乎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循环。
寂静无声的深夜，她将那张照片扯了下来，看了许久，“吧嗒”一声，一滴泪落到了照片里宝贝的肉肉脸上。
原来...原来她也不是不爱她的孩子......
只是恨意蒙蔽了她的心，多年来，她将所有的恨意都牵连到这个孩子身上。
发病时的记忆她并没有，只知道每一次她发病，陆灼都会消失一段时间。
她内心隐隐知道原因，自己却不愿承认，只是在清醒的时候，对他越加冷漠，将他越推越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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