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锦…锦书…”
妇人的声音微弱如游丝，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生命能量。
“快…快走…锦年…锦瑟…已经被…嬷嬷和…暗卫…送走了…”
她急促地喘息着，眼神开始涣散，却强撑着死死盯着女儿。
“你…你一定要…找到他们…一定要…找到仇人…不然…不然娘…死不…瞑目……”
最后一个字落下，那紧紧抓着锦书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，颓然垂下。
那双曾经燃烧着野心火焰的眼睛，空洞地望着被浓烟遮蔽的天空。
“娘——！娘——！不要！不要丢下锦书！我听话！我真的听话了！你回来啊！娘——！”
小锦书扑倒在母亲尚有余温的身体上，发出撕心裂肺、足以刺破苍穹的哭喊。
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，绝望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，冲刷着她红肿的脸颊，滴落在母亲冰冷的脸上。
那哭声里是失去至亲的剧痛，是滔天的恐惧，还有一丝被遗弃的茫然和无助。
“姑娘！没时间了！快走！”
一个头发花白、满脸血污的老嬷嬷踉跄着冲过来，脸上带着深可见骨的刀伤，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她身后，一个身材高大、同样浑身浴血的男人捂着腹部不断渗血的伤口，手中的钢刀已经卷刃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是个暗卫。
老嬷嬷用尽力气将小锦书从母亲的尸体上拽起来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，却又在微微颤抖。
“走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！殿下…殿下最后的嘱托…就是让老奴护您周全…快啊！”
老嬷嬷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水滚落，她猛地将哭得几乎虚脱的小锦书推向暗卫。
“带她走！往西！去…去约定的地方！”
“娘——！嬷嬷——！”
小锦书被暗卫铁钳般的手臂夹住，双脚离地，拼命地挣扎哭喊，小小的手徒劳地伸向母亲和嬷嬷的方向，仿佛想抓住那正在迅速崩塌的世界。
暗卫一言不发，咬紧牙关，将小锦书死死护在怀中，像一道黑色的闪电，撞开燃烧的断木，冲入弥漫的硝烟与黑暗。
老嬷嬷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，脸上露出一抹凄然又释然的笑意。
随即捡起地上的一柄断剑，决绝地转身，迎向身后越来越近的、闪烁着寒光的追兵身影……她的结局，不言而喻。
暗卫抱着小锦书在残破的院落、幽深的巷陌中亡命奔逃。
他身上的伤口不断撕裂，鲜血染红了怀中小女孩的衣襟。
沉重的喘息声、身后隐约传来的追捕呼喝声，以及怀中女孩压抑的、绝望的啜泣声，交织成一曲死亡进行曲。
凤锦书的心随着他们的每一次险象环生而剧烈跳动。
暗卫的脸被血污和汗水模糊，但那坚毅的轮廓，那拼死护主的眼神，还有那似曾相识的身形……凤锦书拼命在记忆里搜寻，这个为了小姑娘豁出性命的暗卫，总觉得身形在哪见过。
终于，暗卫的脚步越来越踉跄，鲜血几乎流尽。
在一片荒废破败、杂草丛生的城郊乱石堆后，他再也支撑不住，跪倒在地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哭晕过去的小锦书放下，靠在一块巨大的、布满青苔的石碑后。
“姑娘…”
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，气息微弱，“属…属下…只能…送您…到这了…”
他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指向不远处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道，“顺着…那条路…一直…走…不要回头…会有人…接应…”
他深深地看着小锦书，那眼神复杂无比，有担忧，有歉疚，有不舍，还有一丝托付的期望。
“别…别怕…”
他艰难地挤出最后几个字，随即猛地起身，抽出腰间的短匕，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，让新鲜的血液气息弥漫开来。
“记住…你的名字…你的…责任…”
话音未落，他如同离弦之箭，朝着与小道相反的方向，踉跄却决绝地冲了出去，故意暴露身形，发出声响，引开了黑暗中如影随形的追兵。
小锦书蜷缩在冰冷的石碑后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，泪水无声地汹涌。
她看着那个模糊的、浴血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，听着远处骤然响起的兵器碰撞和呼喝声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
孤独、恐惧、失去一切的巨大悲伤，彻底将她淹没。
剧烈的情绪冲击让梦境再次发生诡异的扭曲。
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悲伤还没来得及消化，一股难以形容的、令人作呕的恶臭猛地钻进凤锦书的鼻腔！
“呕——！”
她猝不及防，差点真的吐出来。眼前的景象让她头皮发麻——哪里还有什么宫殿、乱石？脚下是粘稠、污秽、堆积如山的……粪便！
绿头苍蝇嗡嗡乱飞，蠕动的蛆虫在黄绿色的秽物中翻滚。
这分明是她之前见过的最原始的旱厕景象！
“呕！呕——！”
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梦境带来的精神冲击双重夹击，凤锦书在梦中疯狂跳脚。
那恶臭似乎无孔不入，混合着梦中残留的血腥味，形成一种更加令人崩溃的感官体验。
最可怕的是因为想要逃离，却脚下打滑，眼见着便要来个现实版的吃翔，凤锦书又惊又难受，胃里一股股翻涌。
“呕——！”
剧烈的干呕带来强烈窒息感和胃部的翻江倒海。
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。
好处就是终于将她从那个交织着血腥、绝望与污秽的噩梦中狠狠拽了出来！
“呃——！”
凤锦书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，心脏狂跳如擂鼓，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水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熟悉的简陋屋梁映入眼帘，窗外透进晨曦的微光。
“还好、还好！没有摔个嘴啃翔！”
凤锦书后怕的拍拍胸口，真要是那样，虽然是梦境，也够她恶心的了。
片刻的庆幸过后，一股强烈的尿意袭来——原来梦中那旱厕的“召唤”并非空穴来风。
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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